每扇门的背后,都是一段旅程
作者:纽约时报中文网 2013-10-16 18:09
过去,如果你想在陌生人的床上睡觉,一般都得和那些陌生人发生关系;而现在,Airbnb让你通过电话来预定他们的床铺。已经有很多文章提到过这种“分享型经济”(sharing economy):一方面,这类服务让资源分配更加有效;而另一方面,他们把曾经受到规范的机构风险,转嫁给了消费者。然而不知何故,这些终将在法庭和国会中讨论明白的争论,都倾向于忽略这种新型旅行方式的奇趣之处:Airbnb执着于这样一种幻想,那就是,我们可以暂时寄居在另一种生活之中。在某种程度上,这是出于一种真实的体验:Airbnb的租客们不仅是“用户”,也是“布道者”。最近,我就花了三个晚上的时间,游历了三座欧洲城市:伦敦、斯德哥尔摩和安特卫普(Antwerp,比利时北部港口城市——译注),在此过程中也走马观花地见识了另外三个人的生活。
偷窥狂的架势让一些Airbnb的住宿体验带有一种情色意味,至少我在伦敦不知怎么遇上的Airbnb临时聚会就有这种感觉。当时,我入住了索迪治(Shoreditch)区的一栋复式仓库楼。当我在冰冷的院子里等着进门(酒店得1分,Airbnb得0分)的时候,我顺便溜了一眼当晚邻居的名单,就像看见了一张迷幻电子乐(trip-hop)重聚首的名单:租客之中有Darq和Magnetised这样的名字。而正在澳大利亚“冲浪或工作”的房东,曾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形容这套公寓为,“一个放松和绘画的好地方,所以放手去画吧,只要你喜欢!”我终于进了屋,发现这间公寓和索迪治的周边环境简直完美统一:有随意滥用的仿皮靠背长椅,有人体躯干形的雕塑,还有作为装饰用的破冲浪板。看起来,这里更像是咖啡店与自行车修理铺的合体。本着Airbnb的互联精神,我把房东的艺术作品都拍照传上了Instagram,而将评论的工作留给众人;一位朋友评论这幅作品是“沃霍尔画的卡莎(Ke$ha,美国流行女歌手兼词曲创作者——译注)”。我的卧室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地下室里,有一段楼梯蜿蜒向上,尽头是一层帘子,帘后藏着一面安了隔板的墙。
我原本不打算带什么人回来的,但在酒吧与朋友们喝酒时,我越是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的住处,闹着要来一探究竟的人就越聚越多。他们随便哪个晚上都可以来酒吧坐坐,抱怨一番,但是跑到邻居的公寓里参加一场酒店派对的机会,可不常有。“这就是一集‘粉雄救兵’,”(“Queer Eye for theStraight Guy”,一档热播的真人秀节目,评委团会为不修边幅的“直男”提供衣着建议与个人风格设计——译注)我的朋友汤姆(Tom)说道。他在堆着滑板的仿皮沙发前,打开了位于一对手鼓旁的欧里庇得斯半身像的背光灯开关。这群人留意到了屋里顽固守旧的《惊爆点》(Point Break,一部1991年上映的动作片电影——译注)式审美,也留意到一个事实,那就是所有的东西——从青柠绿色的绒布到墙上的镜子,都摆歪了。他们争论了租金的数目(可能是每月4000英镑到6000英镑[约合人民币每月3.9万元到5.9万元]),争执了没有窗户的卧室是否有违市政法规,又争执了冰箱里“特易购”品牌(Tesco-brand)的甜马铃薯、椰子和辣味汤价值几何。我的新朋友安娜(Anna)从来没有听说过Airbnb,她问在自己的公寓里能否也这么做。她的那套公寓要沿这条路往上走,在充满嬉皮风格的达尔斯顿区(Dalston)。我给她看了她所在的那个街区的房源信息。“我一定得让他们使用家里的浴室吗?”她问。
但是这种偷窥癖的前景可谓是自掘坟墓:一旦你实地拍下住处的室内照并传到网上,你就触发了那么一种自我意识,至少某些房东会把他们的欧里庇得斯半身像取下来。说到当今互联网的种种不幸的惊人之处,其中日益受到关注的一点就是团体一致性的激增。关于这个,没有任何地方比Airbnb表现得更为显著。从该网站上看,似乎每一个住处都比下一个在更加努力地摆脱布尔托风格(Bulthaup,布尔托是著名的木生活空间建筑师。架构、创新和精确度是品牌的特征——译注)。我在斯德哥尔摩预订的住处简直是简约主义的圣坛,具有样板化且子虚乌有的国际化设计风格,配备了精品酒店的全部装饰:威达座椅(Vitra chair)、古董药剂瓶、家庭D.J.工具包、乔纳森·弗兰岑(Jonathan Franzen)的平装版《自由》(Freedom)。我的房东是之前从一家H&M服装店发电子邮件给我的埃里克(Erik),在门口迎接了我和一位我从伦敦带来的朋友克里斯汀 (Christian)。房东的穿着得体,在形形色色交相辉映的都市风景中仍然清晰可辨:一件合身的牛仔衬衫、一条靛蓝色的针织领带,还有裤腿折起的牛仔裤,露出一双手工制作的英国靴子。
埃里克似乎并不介意我们浏览他屋里的财产,那些东西由于我们的到来,都变成了装饰品:门厅里的川久保玲(Comme des Garcons)牌古龙香水和《孤独星球》的“富士山”分册;厨房里自家腌制的胡萝卜和晒干的枸杞子。埃里克极为热心地提出,要花一下午的时间带我们逛一逛,或许作为他最近一次在纽约住Airbnb经历的补偿,那次房东扔下钥匙就离开了。我们逛进了时尚的索德马尔姆(Sodermalm)街区,克里斯汀问他瑞典有什么新鲜事。“锻炼,”埃里克勾选出来,“还有发酵。”关于后者,他做了解释。他想说的是一种时间意识,一种讲究方法的放慢生活——采摘你的蘑菇、出海航行,任何事情,只要能让你离线一小会儿。我们在这片地区一路溜达,埃里克说起他们曾在这里拍过几部《龙纹身》(Dragon Tattoo)电影,虽然他骄傲地承认,他没看过其中任何一部。“我还感到骄傲的是,我是地球上最后一个没看过‘江南style’的人。”这整个经历很有些卡通片的感觉,恰到好处地展示出互联网怎样易如反掌地引发了反互联网文化:我们是由于埃里克公寓的国际同质化特征,才挑选了他的公寓;但我们体验到的,却是在有些古怪却很热心的埃里克的陪伴下,漫步度过的一天。
而到了安特卫普,作为马丁·马吉拉(Martin Margiela)和安·迪穆拉米斯特(AnnDemeulemeester)这些设计师的故乡,国际化设计风格的专制,已经让很多Airbnb的租赁房屋显得有点沉闷了——到处都光溜溜的,而且布置得过于刻意。安特卫普就是这样的地方,分毫不差。而我这次找到的,是看起来最精神错乱的一个选择:一套摆满貌似独一无二的巴西古董的“波西米亚”风格公寓。我的房东塔妮娅(Tania)来自里约(Rio),刚刚开始出租这套公寓。此外她还与丈夫共同拥有一家酒吧。他俩在街对面还保留着另一套公寓,就位于他们的巴西-墨西哥风味餐馆上面。他们从巴西米纳斯吉拉斯州(Minas Gerais)的一家集体农庄进口了艺术品,来装饰这个地方。墙上漂浮着海上弃货的围栏栅板,纹着与身体分离的虔诚四肢:一条血淋淋伸出的手臂挂在四柱床之上,一截细长赤裸的躯体雕塑,挂在通往厨房的门上。还有一些用鲸鱼椎骨堆砌而成的雕塑,和一本大型的画册,画册上的书名是荷兰语和意大利语的,书中讲述了史提夫·麦昆(Steve McQueen)的一生。塔妮娅在楼梯上跑上跑下,为了给床头灯寻找一个完全不必要的替代灯泡,趁此机会,我在手机上给斯德哥尔摩的埃里克打了一个感情充沛的5星好评。克里斯汀在一旁嘀咕说,尽管塔妮娅有一副热心肠,但有时候你只是想登记入住,然后小憩一会儿。在我看来,这地方很不错,而塔妮娅的夸张行为虽然有些神经兮兮,却还招人喜欢。
我们去了塔妮娅的餐馆,要了粟米脆饼(nachos)和法士达(fajitas),再配上督威酒(Duvels)。然后就出发去寻找塔妮娅对我们提到过的“另一种”风景。我们在“下丘脑”(Hypothalamus),一间位于世界尽头的酒吧里洗了手。酒吧里贴着80年代的粉红色花纹壁纸,与地面的代夫特瓷砖(Delft tiles)缺乏和谐。一个喝醉了的先知四人组合拿起了他们的乐器,从“骄傲的玛丽”(Proud Mary)演奏到“排舞马杜罗舞”(Danza Kuduro),再到“敲响天堂之门”(Knockin'onHeaven's Door)。(作为美国人,我们有责任表演艾克索·罗斯[Axl Rose]式的猫吼,并由此赢得一些掌声。)一位蓄着一把干净的林肯式胡须的黎巴嫩“精灵小不点”,用一个翻转过来的铙钹承接人们给的捐助。我们刚刚把欧元花完了,于是把剩下的克朗都扔进了铙钹里,然后他鞠了个躬。这正是Airbnb之旅最精彩的地方,如果你不介意等人来开门,也不介意痛苦万分地翻找一个好用的灯泡,更不介意那些喋喋不休的房东在你经历了一天漫长的旅行后,站在你和一杯酒之间。尽管如此种种,但是,只要你有一份“无知者无畏”的好奇心,敢在安特卫普仅有的这家波西米亚—巴西风格的旅店里留宿,那么你就会得到一个绝好的机会,置身于这种无论是旅行指南,还是思维正常的门童都不会想到的地方。我们为Airbnb之途当中特别的不省心而举杯庆祝。而这一点,对我们之中的某些人来说,并不是什么代价;它本身就是一种回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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